土狗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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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狗二十四
眼看她小臉漲的通紅, 已有閉氣之勢，沈賦墨愈發煩躁，手下力道更是沒了分寸。
他眼中逐漸被血色充斥, 其中血色濃郁的情緒翻滾，遠遠看去, 霧糟糟的一團。
“呃……”
這時，手下的少女發出痛苦的嚶嚀聲，沈賦墨如夢中醒, 一把松開了她的脖子。
那柔軟瘦小的身子頓時倒在床褥間低低的咳嗽起來。
她的聲音不大, 卻刺耳的一聲聲刺向沈賦墨。
他緊蹙著眉頭, 臉白如紙，唇卻紅的好像能滴出血來, 混沌晦暗夾雜血色的眸子若是讓平日清醒的白依依瞧見, 必定會怕的瑟瑟發抖，一句話也不敢t說。
而如今醉酒的白依依雖然隱約險些被掐死，但她心中覆雜的情緒也不比沈賦墨少多少, 所以也不知仗著哪來的膽子幹脆大聲道：“你掐死我，你今日不掐死我，明天我就偷偷跑掉。”
沈賦墨猛地轉眸瞧她, 胸口隨著猛烈的呼吸起伏著。
他緊緊抿著唇, 視線像是刀子一樣刮著白依依，從他扣在身側顫抖的手看得出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甚至用力到了青筋從手臂上條條崩裂。
以往這個時候誰敢挑起陛下的脾氣，別說挑起，就算什麽都不做都有可能面臨殺害的禍患, 就更不要說是像白依依這樣主動求死的了。
一般還沒求呢，就已經死了。
白依依見他不動, 大著膽子從床上起身，她將捂著脖子上的手拿下來，上面的紅痕已經隱約泛紫，可見沈賦墨剛才下手的力道有多重。
她就這樣帶著一脖子的痕跡從床上下來步步走到沈賦墨身邊，她雖也害怕的哆嗦著身子，但是身體裏的那股力量堅持著她擡眼直視陛下。
她自以為站的筆直，實際腳步歪歪扭扭東倒西歪，屬實是一副醉相。
她仗著醉意，惡狠狠的擡頭瞪著陛下，生怕她的氣勢不夠還努力瞪大了眼睛。
“反正也是一條賤命，陛下想要便拿去吧。”
這話放在平時白依依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她膽小怕生事，又愛惜性命，肯定不會隨隨便便說出這種讓別人隨便拿捏性命的話。
如今能有這樣的表現，靠著的不過是這一點酒氣。
也就是俗話說的酒壯熊人膽。
若是好的時候她這樣說也就罷了，不會有什麽事發生，但是如今沈賦墨這般，她還湊上來火上澆油，容易一不小心就真玩沒了性命。
到時候上哪哭去都不知道。
沈賦墨捏緊手指，他表面沒什麽異動，還是那般陰鷙的盯著白依依，實則袖下的手捏的都泛出了血跡。
他如何不知眼前這個狗東西不過是喝了點馬尿就開始有點飄了而已，等她清醒以後必定又開始擺出一副心虛委屈的模樣。
每次都是這樣。
好似做錯就不需要付出代價一樣。
沈賦墨神色一厲，腦中陣陣的疼痛讓他思考不了太多，這刺痛像是尖刀一樣刺入他的腦中，攪的他思緒混亂。
他雙目赤紅，因為疼痛彎下腰，見他這般白依依也沒什麽反應，她能有什麽反應，她現在酒勁上來了，站都快要站不住了。
天旋地轉之前最後一眼，白依依依稀見到沈賦墨像是發了瘋一樣瘋狂的掀翻了桌子。
瓷器落在地上碎成渣的聲音叮叮咣咣的充斥在耳邊。
然後白依依就頭一歪，人事不知了。
她睡著的這一夜，很愜意。
而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都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擔心她安慰的沈蘊年明面上不能派人去打探消息，只能派出隱衛查看情況，結果卻差點被沈賦墨抓到，險些暴露上次進宮的刺客是他派過去的事實。
說來那次他會有那種冒險的舉動為的也是白依依。
那日殿中沈賦墨表現出來的情緒惡劣，又突然離席，他擔心沈賦墨會對她做什麽，所以才不得已派人裝做刺客進宮去。
顯然經過那次的事情以後，這次宮裏的巡邏人手明顯比之前多了，所以這次幾乎險要露餡。
不過還好，沈蘊年也得到了白依依沒什麽事的消息，松了口氣。
想到那些被宮中侍衛擡走的酒桶他又有些擔憂，憑著沈賦墨那個臉色，雖然她現在尚且安全是個好事，但是恐怕她醒來……
可能就是禍患的開始了。
事情確實如沈蘊年所料，白依依第二天醒來，思緒混沌，擡眼卻見屋內依舊，陽光明媚。
這大概是她連續三天都從陛下的寢宮床上醒來了。
她先是想到了這個，然後摸了摸有些疼的腦瓜子，視線習慣的朝著旁邊瞥去，沒瞧見陛下那張晦氣的臉。
好事。
她從床上坐起，只覺得身體酸痛，哪哪都痛。
她伸個懶腰，呆呆地的看了一眼窗外的陽光。
在明媚的日色下，昨日酒醉後的種種回憶湧上心頭，百感交集之下，她再次決定之後酒真的是一點都不能碰。
如果她沒記錯，昨日陛下那副模樣似乎是犯病了？
白依依想到自己竟然還敢跟犯病中的陛下說三道四，當時後知後覺下出一身冷汗，原本挺直的腰板也彎了些許下去。
她接下來，是不是兇多吉少了？
那她清醒過來的意義是什麽？
送死嗎？
白依依有苦難言，只想倒頭重新睡回去，最好睡一個倒頭不起。
但是很明顯，眼下不管她怎麽睡早晚都是會有醒來的一天，到時候還要面對這些事情。
白依依咳嗽了一聲，嗓子有些澀澀的難受，她擡手摸了摸脖子，依稀記得沈賦墨掐了她。
幸虧她是跳舞的，不用唱歌，不然這嗓子恐怕是廢了。
白依依下地穿了鞋，看著鏡子裏自己亂糟糟的樣子整理了下妝容，脖子上的痕跡遮掩不了索性也就算了。
“醒了。”
幽幽的聲音傳來嚇了白依依一跳，她哆嗦的回頭，瞧見端坐在紗簾屏風後的影子。
她之前沒有仔細打量屋內，還以為人不在，結果沒想到人一直都在，只不過沒有說話而已。
白依依連忙回想了一下剛才自己有沒有自言自語說些什麽不該說的話，思索了一番見沒有心這才稍微放了回去。
但就算如此，她的心也還沒放回肚子裏。
她和沈賦墨二人都心知肚明，昨日那事，還不算完。
白依依低低的應了一聲，算是回應了。
“過來。”沈賦墨的聲音屏風後傳來，白依依縱然不願，也還是過了去。
她現在已經醒酒了，自然沒有了昨日那般發瘋的勇氣，她清醒的時候還是很惜命的。
白依依繞過屏風來到陛下身前，眼角瞥了陛下一眼，瞧見他斜斜的躺在長椅上，臉白的跟張紙似的，就像是跟元氣大傷一樣。
昨天都犯病了，可不是元氣大傷嗎。
白依依心裏暗道，隨後目光就瞥見了擺在沈賦墨身前的那一桶桶木桶。
空氣中彌漫著微微果香，她一下就認出這是昨日她喝過的果酒，只是陛下拿這麽多進宮幹嘛。
白依依不思其解，心下卻有種微微不妙的感覺。
沈賦墨沒有如她想的那樣見到她就開始跟她發脾氣，他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讓她坐下，但有時候這種看似風平浪靜的表面才是最危險的。
白依依不太想坐，她猶豫了一瞬，結果下一秒就察覺到了陛下瞬涼的目光，她這才哆嗦了下身子連忙坐下。
屁股挨在板凳上還是有些微痛，但是比起之前已經好很多了。
白依依是痛也不敢喊痛，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坐在那，並著腿，規規矩矩的，讓人挑不出錯來。
“這你可認得。”
沈賦墨將他面前的酒盞推到白依依眼前，隨著酒香彌漫，白依依一下就聞出那正是她在王府中所飲用的果酒。
白依依不答，沈賦墨也沒有放過她，而是接著道：“好喝嗎。”
“還行。”白依依給了個很妥善的回答，中規中矩，沒什麽錯誤。
“還行？朕可記得你沒少喝。”沈賦墨這話一出，證實了他確實要找茬的心思。
白依依不敢頂嘴，當時就認錯道：“民女知錯。”
“知錯？你哪裏有錯。”
沈賦墨瞇著眼，瞧她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冷哼道：“昨日你可不是今天這般態度，硬要說起來，我倒是更喜歡你昨日那副桀驁不馴的態度。”
桀驁不馴？
大逆不道更靠譜一點吧。
白依依有苦不能言，知道自己眼下理虧，索性抿緊嘴巴低頭開始裝起縮頭烏龜。
“怎的不說話了。”
聽見陛下一聲比一聲冷的催問，白依依連忙開口道：“民女昨日開口沖撞陛下是民女的錯，無論陛下怎麽罰民女都認。”
她這話說的豪氣萬丈，但是言辭間的些微顫抖卻透出了她害怕的心思。
她不這麽說還能怎麽說，雖然昨天她確實醉酒了，但是將沈賦墨氣犯病的也確實是她，甚至陛下現在還一副病厭厭的樣子，她t不認錯也沒什麽用。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不順著你的心意成全你，豈不是朕小氣。”沈賦墨說著話，唇角帶著笑，眼裏卻不見絲毫笑意。
“將這些酒都喝完。”
白依依神色一頓，剛剛的豪氣萬丈瞬間變成了萎靡不振。
她目光掃過那三大桶酒，大概是想都不用想。
這怎麽喝得完，喝到最後不得將她喝歸西不可。
“你不是想回老家嗎，將這些酒喝完我就放你走。”沈賦墨這話一出白依依心裏一震，原本看著這些酒深覺無望的心思竟然又燃燒了起來。
“陛下的話可做數。”她的聲音唯唯諾諾，言辭間卻又滿了決心。
像是她真的能喝完一樣。
沈賦墨面無表情應道：“當然。”
白依依聞言心裏像是吃了定心丸，沈賦墨這人雖然陛下當的很瘋，但是說話一向算數，白依依不擔心他到時候會變卦。
就在白依依準備努努力就算今天喝死也要解決這三大桶的時候又聽陛下那陰陰涼涼的聲音傳來道：
“要是喝不完，我就殺了你。”
剛燃起的沸騰被這句話澆的幹幹凈凈，白依依皺了皺眉，覺得沈賦墨在耍她。
她擡眼看向沈賦墨，正好沈賦墨也在垂眼瞧她。
她神色柔弱，眸色滿了驚懼，似乎是被他剛才的話嚇到，沈賦墨扯了扯唇，本以為這事也就到此結束了。
卻沒想她咬唇猶豫之後竟然真的哆哆嗦嗦的伸手去拿酒盞開始喝了起來。
喝不喝得完另說，起碼她確實是表達了她很想回老家的心情了。
沈賦墨唇邊最後的一絲笑意也沒了，他白紙一樣的面容上嵌著的那對黑漆漆的眸子像是兩把鋼刀一樣朝著白依依射著寒冷光波。
白依依被盯的脖子起了層層雞皮疙瘩，但她卻沒有理會。
這是她在陛下面前的第一次反抗。
雖然這並不叫做反抗，但是對她而言卻也已經是極大的突破了。
按照她以往的行動習慣來講，她確實不會去喝這酒，首先是她怕死，其次是她不願冒險。
但她現在已經為了那一點點希望甘願冒險了，可見比起死來，她更怕留在沈賦墨身邊。
起碼她呈現給沈賦墨的是這樣的感覺，但其實並不是。
她還是怕死，只不過如今這個怕裏夾雜了一些別的東西，她不敢深究，所以她想要逃離。
隨著她一杯一杯的灌酒入肚，沈賦墨的氣息也是一寸一寸的涼。
他沒有阻止白依依的動作，甚至連坐姿都沒改變絲毫，就那麽看著她一杯杯喝下去。
憑著白依依酒量，在喝了四五杯的時候就開始頭暈了，她為了保持清醒惡狠狠地擰了下自己大腿。
不知道是為了洩憤還是別的，她下手格外用力，直接將自己眼眶都掐紅了。
她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睛，轉頭又開始繼續喝了起來。
喝到第十杯的時候她已經喝不動了。
白依依打了個嗝，只覺得肚子裏滿滿的都是酒，她有些難受的蹙了蹙眉。
沈賦墨見她這樣子本以為她也該求饒了，卻不想她竟然一聲不吭的又開始盛酒喝去了。
“白依依。”
“怎麽了陛下。”白依依晃著眸子，她還在努力保持清醒，心底還有一口憋屈的氣，“陛下是要反悔了嗎。”
跟她被醉意熏的紅彤彤的臉和眼比起，面色白的沒有絲毫血色的沈賦墨看上去就像是個鬼一樣。
不過就算是當鬼，沈賦墨也必定是極為陰險的厲鬼。
這是出於白依依自己帶有偏見的私人情緒。
她這番話一出，沈賦墨後面就再也沒說過話，導致白依依也不知道他剛才叫了她名字到底是想要說些什麽。
不過他想說些什麽都不重要。
在白依依努力的從喝喝喝變成喝了吐吐了喝以後，沈賦墨終於騰的站起身了。
神志不清的白依依晃著瞳孔朝他看去，重影疊疊的眼前只瞧見了對方大步離開的身影。
隨後是狠厲的關門聲。
砰的一聲，將她的酒意都嚇醒了幾分。
白依依瞧向自己的目標，看見她這麽努力不過也才消滅了三分之一，知道她這個家是註定回不去了，當即嘆氣一聲任命趴在桌上。
死吧死吧，她也累了。
這一條賤命天天都被威脅，她也煩了。
如此想著白依依就陷入了沈睡。
半夢半醒之間她聽到了車輪滾動的聲音，她滾了滾眼珠，只覺得十分沈重，根本睜不開眼。
她喝的酒實在是太多了身體一時半會消化不過來，就算她思維是清醒的，人這會也還處於迷糊狀態。
陛下可能氣急所以將她拉去活埋了吧，白依依想著。
畢竟她沒喝完。
她努力了，但是實在是喝不下了。
白依依暈暈乎乎的想著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最後感嘆自己那剛有了幾分起色的事業就要就此葬送，實在是可憐。
當然，隨之葬送的還有某些不能深究的一些心思。
最後……
她真心祝願陛下的瘋病能好。
白依依死了。
或者說失蹤了更為恰當。
誰也不知道她的行蹤和消息，宮中沒有她的人，戲班子也不見她的人影。
沒有人知道她的去向，也沒人知道她是死是活。
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從京城蒸發了。
有時候離奇失蹤往往比死了更可怕，起碼死人還有個屍體能看見，而白依依，卻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所有有關她的消息都消失的幹幹凈凈。
陛下還是如往常一般正常上下朝，大臣們還是一如既往的戰戰兢兢。
或者說，他們比以往更加戰兢。
雖然表面看上去所有事物都一切正常，但是他們心裏知道，有些痕跡能被清晨的雨水沖刷幹凈，但是被整理掉消失的宮人卻是實打實的消失了。
沒錯，陛下又開始犯病了。
而且病的比以往都要厲害。
這次更是連累了一批侍女太監，甚至幾個沒什麽大錯的侍衛也慘遭此難。
瞧著陛下那愈發慘白的面容，大臣們心裏發愁。
再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長久下去，縱然是大國也遲早會被消磨根基。
他們瞧了一眼神情懨懨，聽著大臣們匯報各項內容毫無反應的陛下，心裏開始想到了另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沈蘊年。
有些東西在這個早晨悄無聲息的發生了變化。
只能說，暴戾的君王向來不得民心，以暴制暴，早晚會激起反面效應。
沈蘊年本身都沒那個心思，如今都不得不為了保命開始謀劃。
當然，其中有些不能言說的心思也是懂得都懂。
眼下白依依失蹤的事情他也心急，但是這件事他無論怎麽去打探，這個人都好像憑空蒸發了一樣。
就好像她已經被沈賦墨殺了一樣。
直覺告訴沈蘊年這種事不可能發生，但是理性又告訴他，這確實是沈賦墨的做法。
想要解釋起來也很簡單。
因為她在他府中與他親密被沈賦墨瞧見，所以沈賦墨怒急，回去就……
沈蘊年吸氣，告訴自己冷靜，這一切都不過是他的猜測。
沒準沈賦墨想要看的就是他這番姿態。
他從少年起就是這般模樣，只要是他稍微喜歡一點的東西，不管是物品還是動物或者其他，他總是不放過。
但那些都是他自己單方面在意的東西，如今白依依，他沈賦墨分明也動了一分心思。
要說之前不敢確認，上次沈賦墨闖入王府帶走她那次他便察覺出了這一點。
要知道，自從他搬入這裏之後沈賦墨一次都沒來過。
他厭惡他的一切，正如他也同樣厭惡他。
他本可以叫侍衛來帶她走，偏偏他自己來了。
這怎麽又不能表明他自己的態度呢。
如果他不清楚，那就只能說明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罷了。
沈蘊年冷笑，往日溫潤的眉眼中也浮上了一層薄薄的陰霾。
事到如今，他們之間已經容不得彼此了。
不是他死，就是他活。
沈蘊年一開始真的沒有這個心思，只能說白依依的出現像是催化劑一樣，將他們之間本就岌岌可危的關系更加惡化了。
他如今既是抱著尋找白依依的意思，也抱著為了自己後半生性命的意思。
這二者，在此時已經融為一體了。
京城的t天空澄澈如碧洗一般，但其中湧動的陰謀的味道卻不能被千裏之外共享一片天空的白依依所察覺。
白依依回老家已經三天了。
她還覺得在夢裏一樣。
腳踩在黃土地面上都覺得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有種做夢一樣的感覺。
她沒想到陛下竟然真的放過她了。
那日感覺到的車輪的聲音也是她躺在出發的馬車上所發出的聲音而已，並不像是她所想的是推著她去活埋的板車。
怎麽說呢。
白依依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一開始是挺喜悅的，但是時間長了點以後就……
她不知道人是賤皮子還是怎麽個原因。
在京城的時候一味地想逃離，等真離開了，又開始想念起那份繁榮。
絕對不是想念陛下！
她不是受虐狂，她怎麽可能會想念陛下……呢。
白依依抿了抿唇，看著田地邊緣遠處的直線有些回不拉神。
“白依依，回家吃飯了。”
這一嗓子換回了白依依的思緒，她一邊應著一邊慢悠悠的從地裏往外走。
她不知道陛下是怎麽找到她的老家的，事實上她想回來的也不是這裏。
但是人都被送回來了，起碼也得意思意思住一段時間在走。
白依依進屋就洗手準備吃飯，她剛落座，白母就道：“地頭的草都薅幹凈了嗎？”
“幹凈了……吧。”白依依不太確定。
她從來沒幹過這種活，哪裏知道什麽叫做幹不幹凈。
白母瞥了她一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轉筷子將一個糙面饃饃夾給一旁默不作聲專心吃飯的兒子道：“來，永強多吃點，你還小，還在長身體，你姐姐已經是大人了，不需要吃那麽多。”
白父看著這一切默不作聲的吃著他自己的飯，好像沒有看見一樣。
白依依不計較這些東西，反正不論是粗面饅頭還是這些白菜鹹菜她都吃不慣。
本來一開始的她還是不挑剔的，畢竟跳舞也是個苦差事，走南闖北什麽飯菜都吃過。
但是自從落腳在了京城以後，她時不時又住在宮裏，雖然身體有時候飽受苦難，但是這嘴……
陛下還真沒虧待過她。
這短短的一個月硬是將她養叼了。
之前還沒什麽感覺，如今回了老家吃起了平民百姓吃的東西這才察覺到難以下咽。
有些東西的改變，是悄無聲息的，從不叫人留意的，潤物細無聲的就改變了。
白依依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說完她就朝著自己屋走去了。
瞧著那壓根就沒動過幾筷子的稀粥，白母撇了撇嘴，也不理會她到底吃沒吃飽，直接將粥倒入自己碗裏就開始喝了起來。
白依依坐在簡陋的木板床上，思索著她以後未來的生活。
她總不會在這裏呆一輩子，畢竟她跟這所謂的父母也並不是很熟悉，所以對方不待見她她也能理解，將她安排在收拾出來的雜物間也能理解，畢竟她來的時候身無分文，什麽都沒有，他們還收留了她，沒讓她睡大街。
她哪知道，她來的時候根本就不是身無分文來的，她當時昏昏沈沈的，一副怎麽叫都叫不醒的樣子，所以侍衛直接就將她的包袱交給白父白母了。
那包袱裏可不只是簡單的只有她那點衣服而已，沈賦墨既然能查到她老家，自然也知道她老家的情況，所以也放了不少銀錢。
只是這些東西還沒被白依依見到就被私吞了。
甚至是她的衣服白母都覺得料子好私自留下了。
所以到最後連個皮毛都沒給白依依留下。
將所有東西都私吞的白父白母哪裏知道包袱裏的那些東西都是什麽，他們只瞧見了大把的銀票就以為都是好玩意就留下了，他們不識字，根本就沒瞧見那裏面還有個不得了的東西。
還以為都是能賣的值錢的好東西呢。
本來之前還為兒子娶媳婦愁銀子呢，眼下也不用愁了，甚至連大房子都能蓋的起了，多了這麽多喜事，自然他們對突然冒出來的白依依也就勉強有了幾分臉色。
更別提白依依本人也是有幾分價值的。
再怎麽樣她也是當舞女的，最註重那一身皮膚，跟當地常年被曬的鄉下人比起來，她整個人白的像是能發光，腰肢又細又軟，聲音說起話來也不是中氣十足的高嗓門，而是又輕又軟的噥語低調，再加上那張模樣秀美的小臉，一看就知道是個搶手貨。
白依依這邊還在思考她未來去哪個小縣城繼續當她的舞女，那邊白父白母就已經掀起門簾進了她的屋開始發起攻勢了。
白父咳嗽一聲，率先道：“依依啊，也老大不小了吧。”
白依依聞聲擡眼看過去，只是那擡過去的眼滿是懵懂，她此時腦子還在算以後去哪個縣城，按照她喜歡的氣溫和飯菜逐個排除，對於白父的話只聽了個大概，內容是一個字沒往心裏去。
白父的頭已經開了，白母也順勢接過話湊近白依依道：“是啊，也老大不小了，村裏的姑娘像你這麽大的孩子都能跑了。”
白依依這會要是還不知道這老兩口什麽意思她就白在陰謀家陛下跟前混那麽多天了。
她眼神立刻就清明了，連忙道：“您……們不用為了這個操心，我沒這個打算。”
“什麽叫沒這個打算！女孩還能不成家了！”白父一聲斥責如雷貫入，當時震的白依依肩膀一縮，嚇的一哆。
白母順勢安慰道：“你爹只是擔心你而已，畢竟女孩長大以後早晚都要成親的，怎麽能意氣用事呢。”
“娘給你看了，村頭老李家那個趕牛的李德子挺好的，身體硬實幹活也利索，你打扮打扮，一會娘帶你去見見。”
“他們家可多牛了，也是村裏的有錢人，你嫁過去虧待不了你的。”
白母說著就摸上了白依依的頭發大有安慰之意，卻沒想這手放上去竟然手感出奇的順滑，讓她沒忍住又摸了幾下。
白依依躲開了，順便又重申了一遍：“我真沒那個打算，我從未打算成親，你們就不用給我操心了。”
白依依本身就對這突然出現的親人有些排斥，對於這種看似關懷實則侵入他人人生安排的動作也有些不舒服。
說到底，她不過是個被他們從小賣掉的孩子而已，從他們將她賣掉的那一瞬開始，她後面所有的人生都與他們無關了。
她雖然感激他們這三天的收留，但是卻不願意為了這三天毀掉後半輩子的餘生。
再說了……
這世界上最尊貴的人想讓她入宮她都沒入，又怎會委身一個趕牛郎。
想到那人，白依依目光一黯，她抿了抿唇，拋開心裏的雜念。
沒什麽好想的。
她與他之間。
本來就沒有可能。
她只想後半輩子都當她的舞姬，這就夠了。
至於那個剛有些動靜的心思。
幹脆就死掉吧。
“這三天是我打擾了，以後我會補償你們，現在我就先離開了。”
經過這二人一說白依依也知道眼下這裏也不是個長留之地，所以當下就要離開。
只是她想走，白父白母卻攔著她不讓她走，表現急切的就好像生怕她在外面會受委屈一樣。
“算了算了，你既然不急，娘以後不提就是了，提什麽要走的話，這裏還容不下你一人嗎。”
他們碎碎糟糟的說著，白依依也沒全聽進去，只知道他們放棄插手她成親的事情後就沒再提起要走的事情。
反正她身上沒錢，出去了也沒地方住，合適的班子一時半會也找不來。
她哪裏知道白父白母之所以表現急切不讓她走就是怕她要找包袱帶著包袱走，他們哪知道白依依根本就不知道這個包袱的存在。
包袱他們想要，但是李德子的那門親事他們也不想錯過。
要知道李德子眼光向來高，村裏多少女子想要嫁給他都沒能如願，沒想到昨日在田邊瞧見了白依依，就這麽一眼就讓他相中了，當天下午就讓老李漢提著聘禮來了。
那可是二十頭牛外加三十兩銀子啊。
他們這輩子都沒見過誰家嫁閨女能嫁出這麽多錢來。
哪裏能放過這油水。
事已，為了讓白依依能甘心情願的留在這，他們下午借著要上地的借口轉了個彎子就去了城裏t，打算將包袱裏的所有值錢玩意都換成銀票存進銀莊。
這樣一來，到時候就算白依依想找她的包袱，能得到的也只是一個空包袱皮罷了。
夫妻倆算盤打得好，只是他們不知道，有時候太過貪心是會害死人的。
他們若只是將那些銀票私吞了也就罷了，如今帶著所有東西都來典當鋪，當鋪老板看他們二人一副農民裝扮本來沒太放在心上，可接過他們遞過來的包袱後瞧見裏面的玩意是越看眼睛瞪的越大。
“你確定這些都是你們的東西嗎？”他看著眼前的夫妻二人，臉色已經隱隱發白了。
沒有任何察覺的夫妻二人還沈浸在自己馬上就可以給兒子娶媳婦的美夢中，根本沒察覺老板的神色不對，一口就咬定了是他們的東西。
老板吸了口氣，但是為了搞清楚還是強自鎮定的拿起了那塊牌子道：“你們可認得上面寫的是什麽。”
白父白母瞧了一眼，只覺得跟鬼畫符一樣，他們老老實實搖頭笑道：“實不相瞞，咱們都是普通老百姓，不識字的。”
“難道這牌子不值錢嗎？”
值錢？
這牌子的價值還能用值錢來形容？
老板光是拿在手上都覺得燙手，隱隱脖子發涼，有種項上人頭不保的感覺。
他冷冷的瞧著眼前這倆還期待的等著他估價的蠢貨，大字不識一個的蠢貨看見鑲了金的牌子以為是好東西所以迫不及待的就來典當了，殊不知道自己半只腳已經踏入棺材裏了。
當鋪老板目光掃過包袱裏繡線精致的女裝，不過思緒一轉，就大概明白了，當時賠笑道：“這東西值錢是值錢，但是具體值多少錢我還得找人研究一下，這樣吧，你們先在這等著，我去找個夥計去看看，去去就回啊。”
聽到老板這麽說，白父白母當時樂不得點頭讓老板去找，連當鋪老板都估算不出價值，這得多值錢。
保不齊他們以後榮華富貴一生都靠這個牌子了！
當鋪老板的確沒讓白父白母久等，很快就帶人回來了。
不過這帶來的人，卻是衙門的人。
“就是他們！把他們抓起來！”
白父白母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被抓了起來，他們懵了一瞬就開始鬼哭狼嚎的叫著冤枉，不過根本沒人跟他們解釋半句，直接壓著人就下去了。
白依依那邊在家裏眼看天都黑了，久久等不到人回來，心裏還奇怪，不過她沒多想，以為可能有什麽事情耽擱了，就回屋睡覺了。
然後第二天那倆人也沒回來，餓了一下午外加一上午的白永強叫著餓，白依依又不會做飯，讓他自己想辦法。
白永強見她指望不上只好出門跑去爺爺奶奶家吃去了。
別說他餓，白依依也餓，但是她一吃這些東西根本就吃不下，進入胃裏就覺得一陣火辣辣的痛。
在又一次勉強自己吃涼饃未果後白依依也放棄了，她吐掉幹硬的饃饃轉頭開始在廚房翻箱倒櫃，最後被她找到了一點大米。
往日這家人吃的粥都是小米粥，如今好不容易找到點大米白依依立刻決定給自己熬點稀粥。
再不吃點東西，她真的要扛不住了。
大不了以後她賺錢往這邊寄點就是了。
只是米是找到了，生火做飯又是一個難事。
白依依瞧著柴，又瞧著竈，有種東西擺在眼前卻無處下手的無力感。
忙活了將近小半天她也沒將這口火點上，甚至還將臉熏的黑漆漆的一片。
她咳嗽了好幾聲，抹掉眼角的淚，肚子又傳來饑餓的聲音，白依依實在是沒什麽力氣了，她只覺得眼前都開始發昏了。
就在這時，她依稀聽到門外傳來了什麽吆喝聲，她眼睛一亮以為是白父白母出來了，當時從地上爬出去邊走邊都道：
“我好餓，我餓的快要受不了了，能給我先做點飯吃……嗎。”
嗎字落下白依依楞住了。
楞住的原因不為別的，只因那坐在轎攆之上的人那熟悉的面龐。
只是七八日未見，卻有種半年沒見的感覺。
他明顯看起來瘦了，氣色也不好，臉色白的出奇，眉頭緊蹙著，唇也抿著，眸子黑漆漆的像是壓著一團濃厚的烏雲，冷的像是刀子。
“怎搞成這副模樣。”
那刀子一樣的聲音出來，白依依才回過神，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現在身上穿的粗麻爛布有多麽難入人眼，她雙手將自己環起來想遮醜，但是卻忘了她現在一張煙熏似的小臉還露在外面。
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話還沒出口眼淚卻先流出來了。
她連忙擡手擦掉淚，低下頭生怕被沈賦墨瞧見。
這可是她自己求來的生活，哭什麽，有夠丟人的，有什麽好委屈的！
白依依第一次在沈賦墨面前落淚有了難堪感，她不知道為什麽會難堪，也不知道為什麽見到對方的一瞬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委屈的想哭。
她只知道，她現在不想看見沈賦墨，一點也不想。
沈賦墨原本倚在攆上的身體此時已經坐直了，原本就低沈的神色如今更是沈的懨懨的厲害。
他捏著手串的指尖泛著白，看不出氣色的臉色如今更是一片雪白。
“都轉過去。”
這話一出，所有隨行侍衛都齊刷刷的轉過頭，各個裝做木頭樁子。
沈賦墨深吸一口氣，擡手朝著白依依伸去：
“白依依，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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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她小臉漲的通紅, 已有閉氣之勢，沈賦墨愈發煩躁，手下力道更是沒了分寸。
他眼中逐漸被血色充斥, 其中血色濃郁的情緒翻滾，遠遠看去, 霧糟糟的一團。
“呃……”
這時，手下的少女發出痛苦的嚶嚀聲，沈賦墨如夢中醒, 一把松開了她的脖子。
那柔軟瘦小的身子頓時倒在床褥間低低的咳嗽起來。
她的聲音不大, 卻刺耳的一聲聲刺向沈賦墨。
他緊蹙著眉頭, 臉白如紙，唇卻紅的好像能滴出血來, 混沌晦暗夾雜血色的眸子若是讓平日清醒的白依依瞧見, 必定會怕的瑟瑟發抖，一句話也不敢t說。
而如今醉酒的白依依雖然隱約險些被掐死，但她心中覆雜的情緒也不比沈賦墨少多少, 所以也不知仗著哪來的膽子幹脆大聲道：“你掐死我，你今日不掐死我，明天我就偷偷跑掉。”
沈賦墨猛地轉眸瞧她, 胸口隨著猛烈的呼吸起伏著。
他緊緊抿著唇, 視線像是刀子一樣刮著白依依，從他扣在身側顫抖的手看得出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甚至用力到了青筋從手臂上條條崩裂。
以往這個時候誰敢挑起陛下的脾氣，別說挑起，就算什麽都不做都有可能面臨殺害的禍患, 就更不要說是像白依依這樣主動求死的了。
一般還沒求呢，就已經死了。
白依依見他不動, 大著膽子從床上起身，她將捂著脖子上的手拿下來，上面的紅痕已經隱約泛紫，可見沈賦墨剛才下手的力道有多重。
她就這樣帶著一脖子的痕跡從床上下來步步走到沈賦墨身邊，她雖也害怕的哆嗦著身子，但是身體裏的那股力量堅持著她擡眼直視陛下。
她自以為站的筆直，實際腳步歪歪扭扭東倒西歪，屬實是一副醉相。
她仗著醉意，惡狠狠的擡頭瞪著陛下，生怕她的氣勢不夠還努力瞪大了眼睛。
“反正也是一條賤命，陛下想要便拿去吧。”
這話放在平時白依依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她膽小怕生事，又愛惜性命，肯定不會隨隨便便說出這種讓別人隨便拿捏性命的話。
如今能有這樣的表現，靠著的不過是這一點酒氣。
也就是俗話說的酒壯熊人膽。
若是好的時候她這樣說也就罷了，不會有什麽事發生，但是如今沈賦墨這般，她還湊上來火上澆油，容易一不小心就真玩沒了性命。
到時候上哪哭去都不知道。
沈賦墨捏緊手指，他表面沒什麽異動，還是那般陰鷙的盯著白依依，實則袖下的手捏的都泛出了血跡。
他如何不知眼前這個狗東西不過是喝了點馬尿就開始有點飄了而已，等她清醒以後必定又開始擺出一副心虛委屈的模樣。
每次都是這樣。
好似做錯就不需要付出代價一樣。
沈賦墨神色一厲，腦中陣陣的疼痛讓他思考不了太多，這刺痛像是尖刀一樣刺入他的腦中，攪的他思緒混亂。
他雙目赤紅，因為疼痛彎下腰，見他這般白依依也沒什麽反應，她能有什麽反應，她現在酒勁上來了，站都快要站不住了。
天旋地轉之前最後一眼，白依依依稀見到沈賦墨像是發了瘋一樣瘋狂的掀翻了桌子。
瓷器落在地上碎成渣的聲音叮叮咣咣的充斥在耳邊。
然後白依依就頭一歪，人事不知了。
她睡著的這一夜，很愜意。
而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都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擔心她安慰的沈蘊年明面上不能派人去打探消息，只能派出隱衛查看情況，結果卻差點被沈賦墨抓到，險些暴露上次進宮的刺客是他派過去的事實。
說來那次他會有那種冒險的舉動為的也是白依依。
那日殿中沈賦墨表現出來的情緒惡劣，又突然離席，他擔心沈賦墨會對她做什麽，所以才不得已派人裝做刺客進宮去。
顯然經過那次的事情以後，這次宮裏的巡邏人手明顯比之前多了，所以這次幾乎險要露餡。
不過還好，沈蘊年也得到了白依依沒什麽事的消息，松了口氣。
想到那些被宮中侍衛擡走的酒桶他又有些擔憂，憑著沈賦墨那個臉色，雖然她現在尚且安全是個好事，但是恐怕她醒來……
可能就是禍患的開始了。
事情確實如沈蘊年所料，白依依第二天醒來，思緒混沌，擡眼卻見屋內依舊，陽光明媚。
這大概是她連續三天都從陛下的寢宮床上醒來了。
她先是想到了這個，然後摸了摸有些疼的腦瓜子，視線習慣的朝著旁邊瞥去，沒瞧見陛下那張晦氣的臉。
好事。
她從床上坐起，只覺得身體酸痛，哪哪都痛。
她伸個懶腰，呆呆地的看了一眼窗外的陽光。
在明媚的日色下，昨日酒醉後的種種回憶湧上心頭，百感交集之下，她再次決定之後酒真的是一點都不能碰。
如果她沒記錯，昨日陛下那副模樣似乎是犯病了？
白依依想到自己竟然還敢跟犯病中的陛下說三道四，當時後知後覺下出一身冷汗，原本挺直的腰板也彎了些許下去。
她接下來，是不是兇多吉少了？
那她清醒過來的意義是什麽？
送死嗎？
白依依有苦難言，只想倒頭重新睡回去，最好睡一個倒頭不起。
但是很明顯，眼下不管她怎麽睡早晚都是會有醒來的一天，到時候還要面對這些事情。
白依依咳嗽了一聲，嗓子有些澀澀的難受，她擡手摸了摸脖子，依稀記得沈賦墨掐了她。
幸虧她是跳舞的，不用唱歌，不然這嗓子恐怕是廢了。
白依依下地穿了鞋，看著鏡子裏自己亂糟糟的樣子整理了下妝容，脖子上的痕跡遮掩不了索性也就算了。
“醒了。”
幽幽的聲音傳來嚇了白依依一跳，她哆嗦的回頭，瞧見端坐在紗簾屏風後的影子。
她之前沒有仔細打量屋內，還以為人不在，結果沒想到人一直都在，只不過沒有說話而已。
白依依連忙回想了一下剛才自己有沒有自言自語說些什麽不該說的話，思索了一番見沒有心這才稍微放了回去。
但就算如此，她的心也還沒放回肚子裏。
她和沈賦墨二人都心知肚明，昨日那事，還不算完。
白依依低低的應了一聲，算是回應了。
“過來。”沈賦墨的聲音屏風後傳來，白依依縱然不願，也還是過了去。
她現在已經醒酒了，自然沒有了昨日那般發瘋的勇氣，她清醒的時候還是很惜命的。
白依依繞過屏風來到陛下身前，眼角瞥了陛下一眼，瞧見他斜斜的躺在長椅上，臉白的跟張紙似的，就像是跟元氣大傷一樣。
昨天都犯病了，可不是元氣大傷嗎。
白依依心裏暗道，隨後目光就瞥見了擺在沈賦墨身前的那一桶桶木桶。
空氣中彌漫著微微果香，她一下就認出這是昨日她喝過的果酒，只是陛下拿這麽多進宮幹嘛。
白依依不思其解，心下卻有種微微不妙的感覺。
沈賦墨沒有如她想的那樣見到她就開始跟她發脾氣，他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讓她坐下，但有時候這種看似風平浪靜的表面才是最危險的。
白依依不太想坐，她猶豫了一瞬，結果下一秒就察覺到了陛下瞬涼的目光，她這才哆嗦了下身子連忙坐下。
屁股挨在板凳上還是有些微痛，但是比起之前已經好很多了。
白依依是痛也不敢喊痛，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坐在那，並著腿，規規矩矩的，讓人挑不出錯來。
“這你可認得。”
沈賦墨將他面前的酒盞推到白依依眼前，隨著酒香彌漫，白依依一下就聞出那正是她在王府中所飲用的果酒。
白依依不答，沈賦墨也沒有放過她，而是接著道：“好喝嗎。”
“還行。”白依依給了個很妥善的回答，中規中矩，沒什麽錯誤。
“還行？朕可記得你沒少喝。”沈賦墨這話一出，證實了他確實要找茬的心思。
白依依不敢頂嘴，當時就認錯道：“民女知錯。”
“知錯？你哪裏有錯。”
沈賦墨瞇著眼，瞧她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冷哼道：“昨日你可不是今天這般態度，硬要說起來，我倒是更喜歡你昨日那副桀驁不馴的態度。”
桀驁不馴？
大逆不道更靠譜一點吧。
白依依有苦不能言，知道自己眼下理虧，索性抿緊嘴巴低頭開始裝起縮頭烏龜。
“怎的不說話了。”
聽見陛下一聲比一聲冷的催問，白依依連忙開口道：“民女昨日開口沖撞陛下是民女的錯，無論陛下怎麽罰民女都認。”
她這話說的豪氣萬丈，但是言辭間的些微顫抖卻透出了她害怕的心思。
她不這麽說還能怎麽說，雖然昨天她確實醉酒了，但是將沈賦墨氣犯病的也確實是她，甚至陛下現在還一副病厭厭的樣子，她t不認錯也沒什麽用。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不順著你的心意成全你，豈不是朕小氣。”沈賦墨說著話，唇角帶著笑，眼裏卻不見絲毫笑意。
“將這些酒都喝完。”
白依依神色一頓，剛剛的豪氣萬丈瞬間變成了萎靡不振。
她目光掃過那三大桶酒，大概是想都不用想。
這怎麽喝得完，喝到最後不得將她喝歸西不可。
“你不是想回老家嗎，將這些酒喝完我就放你走。”沈賦墨這話一出白依依心裏一震，原本看著這些酒深覺無望的心思竟然又燃燒了起來。
“陛下的話可做數。”她的聲音唯唯諾諾，言辭間卻又滿了決心。
像是她真的能喝完一樣。
沈賦墨面無表情應道：“當然。”
白依依聞言心裏像是吃了定心丸，沈賦墨這人雖然陛下當的很瘋，但是說話一向算數，白依依不擔心他到時候會變卦。
就在白依依準備努努力就算今天喝死也要解決這三大桶的時候又聽陛下那陰陰涼涼的聲音傳來道：
“要是喝不完，我就殺了你。”
剛燃起的沸騰被這句話澆的幹幹凈凈，白依依皺了皺眉，覺得沈賦墨在耍她。
她擡眼看向沈賦墨，正好沈賦墨也在垂眼瞧她。
她神色柔弱，眸色滿了驚懼，似乎是被他剛才的話嚇到，沈賦墨扯了扯唇，本以為這事也就到此結束了。
卻沒想她咬唇猶豫之後竟然真的哆哆嗦嗦的伸手去拿酒盞開始喝了起來。
喝不喝得完另說，起碼她確實是表達了她很想回老家的心情了。
沈賦墨唇邊最後的一絲笑意也沒了，他白紙一樣的面容上嵌著的那對黑漆漆的眸子像是兩把鋼刀一樣朝著白依依射著寒冷光波。
白依依被盯的脖子起了層層雞皮疙瘩，但她卻沒有理會。
這是她在陛下面前的第一次反抗。
雖然這並不叫做反抗，但是對她而言卻也已經是極大的突破了。
按照她以往的行動習慣來講，她確實不會去喝這酒，首先是她怕死，其次是她不願冒險。
但她現在已經為了那一點點希望甘願冒險了，可見比起死來，她更怕留在沈賦墨身邊。
起碼她呈現給沈賦墨的是這樣的感覺，但其實並不是。
她還是怕死，只不過如今這個怕裏夾雜了一些別的東西，她不敢深究，所以她想要逃離。
隨著她一杯一杯的灌酒入肚，沈賦墨的氣息也是一寸一寸的涼。
他沒有阻止白依依的動作，甚至連坐姿都沒改變絲毫，就那麽看著她一杯杯喝下去。
憑著白依依酒量，在喝了四五杯的時候就開始頭暈了，她為了保持清醒惡狠狠地擰了下自己大腿。
不知道是為了洩憤還是別的，她下手格外用力，直接將自己眼眶都掐紅了。
她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睛，轉頭又開始繼續喝了起來。
喝到第十杯的時候她已經喝不動了。
白依依打了個嗝，只覺得肚子裏滿滿的都是酒，她有些難受的蹙了蹙眉。
沈賦墨見她這樣子本以為她也該求饒了，卻不想她竟然一聲不吭的又開始盛酒喝去了。
“白依依。”
“怎麽了陛下。”白依依晃著眸子，她還在努力保持清醒，心底還有一口憋屈的氣，“陛下是要反悔了嗎。”
跟她被醉意熏的紅彤彤的臉和眼比起，面色白的沒有絲毫血色的沈賦墨看上去就像是個鬼一樣。
不過就算是當鬼，沈賦墨也必定是極為陰險的厲鬼。
這是出於白依依自己帶有偏見的私人情緒。
她這番話一出，沈賦墨後面就再也沒說過話，導致白依依也不知道他剛才叫了她名字到底是想要說些什麽。
不過他想說些什麽都不重要。
在白依依努力的從喝喝喝變成喝了吐吐了喝以後，沈賦墨終於騰的站起身了。
神志不清的白依依晃著瞳孔朝他看去，重影疊疊的眼前只瞧見了對方大步離開的身影。
隨後是狠厲的關門聲。
砰的一聲，將她的酒意都嚇醒了幾分。
白依依瞧向自己的目標，看見她這麽努力不過也才消滅了三分之一，知道她這個家是註定回不去了，當即嘆氣一聲任命趴在桌上。
死吧死吧，她也累了。
這一條賤命天天都被威脅，她也煩了。
如此想著白依依就陷入了沈睡。
半夢半醒之間她聽到了車輪滾動的聲音，她滾了滾眼珠，只覺得十分沈重，根本睜不開眼。
她喝的酒實在是太多了身體一時半會消化不過來，就算她思維是清醒的，人這會也還處於迷糊狀態。
陛下可能氣急所以將她拉去活埋了吧，白依依想著。
畢竟她沒喝完。
她努力了，但是實在是喝不下了。
白依依暈暈乎乎的想著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最後感嘆自己那剛有了幾分起色的事業就要就此葬送，實在是可憐。
當然，隨之葬送的還有某些不能深究的一些心思。
最後……
她真心祝願陛下的瘋病能好。
白依依死了。
或者說失蹤了更為恰當。
誰也不知道她的行蹤和消息，宮中沒有她的人，戲班子也不見她的人影。
沒有人知道她的去向，也沒人知道她是死是活。
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從京城蒸發了。
有時候離奇失蹤往往比死了更可怕，起碼死人還有個屍體能看見，而白依依，卻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所有有關她的消息都消失的幹幹凈凈。
陛下還是如往常一般正常上下朝，大臣們還是一如既往的戰戰兢兢。
或者說，他們比以往更加戰兢。
雖然表面看上去所有事物都一切正常，但是他們心裏知道，有些痕跡能被清晨的雨水沖刷幹凈，但是被整理掉消失的宮人卻是實打實的消失了。
沒錯，陛下又開始犯病了。
而且病的比以往都要厲害。
這次更是連累了一批侍女太監，甚至幾個沒什麽大錯的侍衛也慘遭此難。
瞧著陛下那愈發慘白的面容，大臣們心裏發愁。
再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長久下去，縱然是大國也遲早會被消磨根基。
他們瞧了一眼神情懨懨，聽著大臣們匯報各項內容毫無反應的陛下，心裏開始想到了另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沈蘊年。
有些東西在這個早晨悄無聲息的發生了變化。
只能說，暴戾的君王向來不得民心，以暴制暴，早晚會激起反面效應。
沈蘊年本身都沒那個心思，如今都不得不為了保命開始謀劃。
當然，其中有些不能言說的心思也是懂得都懂。
眼下白依依失蹤的事情他也心急，但是這件事他無論怎麽去打探，這個人都好像憑空蒸發了一樣。
就好像她已經被沈賦墨殺了一樣。
直覺告訴沈蘊年這種事不可能發生，但是理性又告訴他，這確實是沈賦墨的做法。
想要解釋起來也很簡單。
因為她在他府中與他親密被沈賦墨瞧見，所以沈賦墨怒急，回去就……
沈蘊年吸氣，告訴自己冷靜，這一切都不過是他的猜測。
沒準沈賦墨想要看的就是他這番姿態。
他從少年起就是這般模樣，只要是他稍微喜歡一點的東西，不管是物品還是動物或者其他，他總是不放過。
但那些都是他自己單方面在意的東西，如今白依依，他沈賦墨分明也動了一分心思。
要說之前不敢確認，上次沈賦墨闖入王府帶走她那次他便察覺出了這一點。
要知道，自從他搬入這裏之後沈賦墨一次都沒來過。
他厭惡他的一切，正如他也同樣厭惡他。
他本可以叫侍衛來帶她走，偏偏他自己來了。
這怎麽又不能表明他自己的態度呢。
如果他不清楚，那就只能說明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罷了。
沈蘊年冷笑，往日溫潤的眉眼中也浮上了一層薄薄的陰霾。
事到如今，他們之間已經容不得彼此了。
不是他死，就是他活。
沈蘊年一開始真的沒有這個心思，只能說白依依的出現像是催化劑一樣，將他們之間本就岌岌可危的關系更加惡化了。
他如今既是抱著尋找白依依的意思，也抱著為了自己後半生性命的意思。
這二者，在此時已經融為一體了。
京城的t天空澄澈如碧洗一般，但其中湧動的陰謀的味道卻不能被千裏之外共享一片天空的白依依所察覺。
白依依回老家已經三天了。
她還覺得在夢裏一樣。
腳踩在黃土地面上都覺得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有種做夢一樣的感覺。
她沒想到陛下竟然真的放過她了。
那日感覺到的車輪的聲音也是她躺在出發的馬車上所發出的聲音而已，並不像是她所想的是推著她去活埋的板車。
怎麽說呢。
白依依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一開始是挺喜悅的，但是時間長了點以後就……
她不知道人是賤皮子還是怎麽個原因。
在京城的時候一味地想逃離，等真離開了，又開始想念起那份繁榮。
絕對不是想念陛下！
她不是受虐狂，她怎麽可能會想念陛下……呢。
白依依抿了抿唇，看著田地邊緣遠處的直線有些回不拉神。
“白依依，回家吃飯了。”
這一嗓子換回了白依依的思緒，她一邊應著一邊慢悠悠的從地裏往外走。
她不知道陛下是怎麽找到她的老家的，事實上她想回來的也不是這裏。
但是人都被送回來了，起碼也得意思意思住一段時間在走。
白依依進屋就洗手準備吃飯，她剛落座，白母就道：“地頭的草都薅幹凈了嗎？”
“幹凈了……吧。”白依依不太確定。
她從來沒幹過這種活，哪裏知道什麽叫做幹不幹凈。
白母瞥了她一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轉筷子將一個糙面饃饃夾給一旁默不作聲專心吃飯的兒子道：“來，永強多吃點，你還小，還在長身體，你姐姐已經是大人了，不需要吃那麽多。”
白父看著這一切默不作聲的吃著他自己的飯，好像沒有看見一樣。
白依依不計較這些東西，反正不論是粗面饅頭還是這些白菜鹹菜她都吃不慣。
本來一開始的她還是不挑剔的，畢竟跳舞也是個苦差事，走南闖北什麽飯菜都吃過。
但是自從落腳在了京城以後，她時不時又住在宮裏，雖然身體有時候飽受苦難，但是這嘴……
陛下還真沒虧待過她。
這短短的一個月硬是將她養叼了。
之前還沒什麽感覺，如今回了老家吃起了平民百姓吃的東西這才察覺到難以下咽。
有些東西的改變，是悄無聲息的，從不叫人留意的，潤物細無聲的就改變了。
白依依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說完她就朝著自己屋走去了。
瞧著那壓根就沒動過幾筷子的稀粥，白母撇了撇嘴，也不理會她到底吃沒吃飽，直接將粥倒入自己碗裏就開始喝了起來。
白依依坐在簡陋的木板床上，思索著她以後未來的生活。
她總不會在這裏呆一輩子，畢竟她跟這所謂的父母也並不是很熟悉，所以對方不待見她她也能理解，將她安排在收拾出來的雜物間也能理解，畢竟她來的時候身無分文，什麽都沒有，他們還收留了她，沒讓她睡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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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包袱裏可不只是簡單的只有她那點衣服而已，沈賦墨既然能查到她老家，自然也知道她老家的情況，所以也放了不少銀錢。
只是這些東西還沒被白依依見到就被私吞了。
甚至是她的衣服白母都覺得料子好私自留下了。
所以到最後連個皮毛都沒給白依依留下。
將所有東西都私吞的白父白母哪裏知道包袱裏的那些東西都是什麽，他們只瞧見了大把的銀票就以為都是好玩意就留下了，他們不識字，根本就沒瞧見那裏面還有個不得了的東西。
還以為都是能賣的值錢的好東西呢。
本來之前還為兒子娶媳婦愁銀子呢，眼下也不用愁了，甚至連大房子都能蓋的起了，多了這麽多喜事，自然他們對突然冒出來的白依依也就勉強有了幾分臉色。
更別提白依依本人也是有幾分價值的。
再怎麽樣她也是當舞女的，最註重那一身皮膚，跟當地常年被曬的鄉下人比起來，她整個人白的像是能發光，腰肢又細又軟，聲音說起話來也不是中氣十足的高嗓門，而是又輕又軟的噥語低調，再加上那張模樣秀美的小臉，一看就知道是個搶手貨。
白依依這邊還在思考她未來去哪個小縣城繼續當她的舞女，那邊白父白母就已經掀起門簾進了她的屋開始發起攻勢了。
白父咳嗽一聲，率先道：“依依啊，也老大不小了吧。”
白依依聞聲擡眼看過去，只是那擡過去的眼滿是懵懂，她此時腦子還在算以後去哪個縣城，按照她喜歡的氣溫和飯菜逐個排除，對於白父的話只聽了個大概，內容是一個字沒往心裏去。
白父的頭已經開了，白母也順勢接過話湊近白依依道：“是啊，也老大不小了，村裏的姑娘像你這麽大的孩子都能跑了。”
白依依這會要是還不知道這老兩口什麽意思她就白在陰謀家陛下跟前混那麽多天了。
她眼神立刻就清明了，連忙道：“您……們不用為了這個操心，我沒這個打算。”
“什麽叫沒這個打算！女孩還能不成家了！”白父一聲斥責如雷貫入，當時震的白依依肩膀一縮，嚇的一哆。
白母順勢安慰道：“你爹只是擔心你而已，畢竟女孩長大以後早晚都要成親的，怎麽能意氣用事呢。”
“娘給你看了，村頭老李家那個趕牛的李德子挺好的，身體硬實幹活也利索，你打扮打扮，一會娘帶你去見見。”
“他們家可多牛了，也是村裏的有錢人，你嫁過去虧待不了你的。”
白母說著就摸上了白依依的頭發大有安慰之意，卻沒想這手放上去竟然手感出奇的順滑，讓她沒忍住又摸了幾下。
白依依躲開了，順便又重申了一遍：“我真沒那個打算，我從未打算成親，你們就不用給我操心了。”
白依依本身就對這突然出現的親人有些排斥，對於這種看似關懷實則侵入他人人生安排的動作也有些不舒服。
說到底，她不過是個被他們從小賣掉的孩子而已，從他們將她賣掉的那一瞬開始，她後面所有的人生都與他們無關了。
她雖然感激他們這三天的收留，但是卻不願意為了這三天毀掉後半輩子的餘生。
再說了……
這世界上最尊貴的人想讓她入宮她都沒入，又怎會委身一個趕牛郎。
想到那人，白依依目光一黯，她抿了抿唇，拋開心裏的雜念。
沒什麽好想的。
她與他之間。
本來就沒有可能。
她只想後半輩子都當她的舞姬，這就夠了。
至於那個剛有些動靜的心思。
幹脆就死掉吧。
“這三天是我打擾了，以後我會補償你們，現在我就先離開了。”
經過這二人一說白依依也知道眼下這裏也不是個長留之地，所以當下就要離開。
只是她想走，白父白母卻攔著她不讓她走，表現急切的就好像生怕她在外面會受委屈一樣。
“算了算了，你既然不急，娘以後不提就是了，提什麽要走的話，這裏還容不下你一人嗎。”
他們碎碎糟糟的說著，白依依也沒全聽進去，只知道他們放棄插手她成親的事情後就沒再提起要走的事情。
反正她身上沒錢，出去了也沒地方住，合適的班子一時半會也找不來。
她哪裏知道白父白母之所以表現急切不讓她走就是怕她要找包袱帶著包袱走，他們哪知道白依依根本就不知道這個包袱的存在。
包袱他們想要，但是李德子的那門親事他們也不想錯過。
要知道李德子眼光向來高，村裏多少女子想要嫁給他都沒能如願，沒想到昨日在田邊瞧見了白依依，就這麽一眼就讓他相中了，當天下午就讓老李漢提著聘禮來了。
那可是二十頭牛外加三十兩銀子啊。
他們這輩子都沒見過誰家嫁閨女能嫁出這麽多錢來。
哪裏能放過這油水。
事已，為了讓白依依能甘心情願的留在這，他們下午借著要上地的借口轉了個彎子就去了城裏t，打算將包袱裏的所有值錢玩意都換成銀票存進銀莊。
這樣一來，到時候就算白依依想找她的包袱，能得到的也只是一個空包袱皮罷了。
夫妻倆算盤打得好，只是他們不知道，有時候太過貪心是會害死人的。
他們若只是將那些銀票私吞了也就罷了，如今帶著所有東西都來典當鋪，當鋪老板看他們二人一副農民裝扮本來沒太放在心上，可接過他們遞過來的包袱後瞧見裏面的玩意是越看眼睛瞪的越大。
“你確定這些都是你們的東西嗎？”他看著眼前的夫妻二人，臉色已經隱隱發白了。
沒有任何察覺的夫妻二人還沈浸在自己馬上就可以給兒子娶媳婦的美夢中，根本沒察覺老板的神色不對，一口就咬定了是他們的東西。
老板吸了口氣，但是為了搞清楚還是強自鎮定的拿起了那塊牌子道：“你們可認得上面寫的是什麽。”
白父白母瞧了一眼，只覺得跟鬼畫符一樣，他們老老實實搖頭笑道：“實不相瞞，咱們都是普通老百姓，不識字的。”
“難道這牌子不值錢嗎？”
值錢？
這牌子的價值還能用值錢來形容？
老板光是拿在手上都覺得燙手，隱隱脖子發涼，有種項上人頭不保的感覺。
他冷冷的瞧著眼前這倆還期待的等著他估價的蠢貨，大字不識一個的蠢貨看見鑲了金的牌子以為是好東西所以迫不及待的就來典當了，殊不知道自己半只腳已經踏入棺材裏了。
當鋪老板目光掃過包袱裏繡線精致的女裝，不過思緒一轉，就大概明白了，當時賠笑道：“這東西值錢是值錢，但是具體值多少錢我還得找人研究一下，這樣吧，你們先在這等著，我去找個夥計去看看，去去就回啊。”
聽到老板這麽說，白父白母當時樂不得點頭讓老板去找，連當鋪老板都估算不出價值，這得多值錢。
保不齊他們以後榮華富貴一生都靠這個牌子了！
當鋪老板的確沒讓白父白母久等，很快就帶人回來了。
不過這帶來的人，卻是衙門的人。
“就是他們！把他們抓起來！”
白父白母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被抓了起來，他們懵了一瞬就開始鬼哭狼嚎的叫著冤枉，不過根本沒人跟他們解釋半句，直接壓著人就下去了。
白依依那邊在家裏眼看天都黑了，久久等不到人回來，心裏還奇怪，不過她沒多想，以為可能有什麽事情耽擱了，就回屋睡覺了。
然後第二天那倆人也沒回來，餓了一下午外加一上午的白永強叫著餓，白依依又不會做飯，讓他自己想辦法。
白永強見她指望不上只好出門跑去爺爺奶奶家吃去了。
別說他餓，白依依也餓，但是她一吃這些東西根本就吃不下，進入胃裏就覺得一陣火辣辣的痛。
在又一次勉強自己吃涼饃未果後白依依也放棄了，她吐掉幹硬的饃饃轉頭開始在廚房翻箱倒櫃，最後被她找到了一點大米。
往日這家人吃的粥都是小米粥，如今好不容易找到點大米白依依立刻決定給自己熬點稀粥。
再不吃點東西，她真的要扛不住了。
大不了以後她賺錢往這邊寄點就是了。
只是米是找到了，生火做飯又是一個難事。
白依依瞧著柴，又瞧著竈，有種東西擺在眼前卻無處下手的無力感。
忙活了將近小半天她也沒將這口火點上，甚至還將臉熏的黑漆漆的一片。
她咳嗽了好幾聲，抹掉眼角的淚，肚子又傳來饑餓的聲音，白依依實在是沒什麽力氣了，她只覺得眼前都開始發昏了。
就在這時，她依稀聽到門外傳來了什麽吆喝聲，她眼睛一亮以為是白父白母出來了，當時從地上爬出去邊走邊都道：
“我好餓，我餓的快要受不了了，能給我先做點飯吃……嗎。”
嗎字落下白依依楞住了。
楞住的原因不為別的，只因那坐在轎攆之上的人那熟悉的面龐。
只是七八日未見，卻有種半年沒見的感覺。
他明顯看起來瘦了，氣色也不好，臉色白的出奇，眉頭緊蹙著，唇也抿著，眸子黑漆漆的像是壓著一團濃厚的烏雲，冷的像是刀子。
“怎搞成這副模樣。”
那刀子一樣的聲音出來，白依依才回過神，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現在身上穿的粗麻爛布有多麽難入人眼，她雙手將自己環起來想遮醜，但是卻忘了她現在一張煙熏似的小臉還露在外面。
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話還沒出口眼淚卻先流出來了。
她連忙擡手擦掉淚，低下頭生怕被沈賦墨瞧見。
這可是她自己求來的生活，哭什麽，有夠丟人的，有什麽好委屈的！
白依依第一次在沈賦墨面前落淚有了難堪感，她不知道為什麽會難堪，也不知道為什麽見到對方的一瞬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委屈的想哭。
她只知道，她現在不想看見沈賦墨，一點也不想。
沈賦墨原本倚在攆上的身體此時已經坐直了，原本就低沈的神色如今更是沈的懨懨的厲害。
他捏著手串的指尖泛著白，看不出氣色的臉色如今更是一片雪白。
“都轉過去。”
這話一出，所有隨行侍衛都齊刷刷的轉過頭，各個裝做木頭樁子。
沈賦墨深吸一口氣，擡手朝著白依依伸去：
“白依依，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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